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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你给我的东西相比,我给你的太微不足道了

2015-11-19 聂鲁达 等 灰光灯

胡利奥·科塔萨尔(Julio Cortázar,1914-1984),阿根廷作家


|与你给我的东西相比,我给你的太微不足道了|

作家妙语



豪尔赫·路易斯·博尔赫斯(Jorge Luis Borges ,1899-1986),阿根廷诗人、小说家


《巴黎评论》:那本《自选集》,内容遴选的原则是什么?

博尔赫斯:我的挑选原则很简单,就是入选的东西要比淘汰出去的让我感觉更好。当然了,如果我能更聪明点,我应该坚持把那些小说也剔除在《自选集》之外;然后在我死后,也许有人会发现被剔除在外的东西才真的好。这样做,或许更聪明,不是吗?我意思是说,只把薄弱平庸点的东西印出来,然后让某人来发现我把真货色遗漏在外了

《巴黎评论》:你可真喜欢开玩笑,对吗?

博尔赫斯:是的,我喜欢,确实。

《巴黎评论》:但写文章评论你的书,尤其是你的小说的那些人,他们……

博尔赫斯:不是这样的,跟我不同——他们写得太严肃。

《巴黎评论》:你写作时,会设想自己在为哪一类读者而写,假如你确实这么设想的话?什么样的人是你的理想读者?

博尔赫斯:也许只是我的几个私人朋友。不包括我自己,因为我从来不去读自己已经写完的东西。我恐怕会为自己所写的文字而感到羞愧,我很怕去读旧作。

《巴黎评论》:很多人读你的作品,你指望许多读者能理解其中的暗示和讽喻指涉吗?

博尔赫斯:没这样指望。大部分的暗示和指涉放在作品中仅仅是作为一种私人的玩笑。

《巴黎评论》:私人玩笑?

博尔赫斯:是那种不指望与别人分享的玩笑。我意思是,如果读者也理解,那当然更好;但如果读者不理解,我也毫不在意。


巴勃罗·聂鲁达(Pablo Neruda,1904-1973)智利诗人


《巴黎评论》:如果你必须从一场大火里拯救一部作品的话,你会救什么?

聂鲁达:可能什么都不会救。我要这些干嘛?我更希望能救一个女孩……或者一套好的侦探小说……那些比我自己的作品更能让我开心。

《巴黎评论》:你的评论家里,哪一个最理解你的作品?

聂鲁达:我的评论家们!我的评论家们几乎都把我撕成碎片了,用这世界所有的爱与恨!在生活当中,就像在艺术当中一样,你无法取悦所有人,这是一个始终与我们同在的状况。一个人永远都在同时接受亲吻和巴掌,爱抚和拳打脚踢,这就是一个诗人的生活。让我困扰的是对诗歌或者人生解读当中的变异与扭曲。打个比方,在纽约的笔会大会上——这个会议召集了世界各地的许多人,我念了我的社会诗歌,在加州我读了更多的社会诗——那些献给古巴的,支持古巴革命的诗歌。然而古巴作家们联名写了一封信,并且派发了几百万份,里面我的看法被质疑,我被看作一个唯一受到北美人保护的人。他们甚至说我能进入美国是种奖励!这太蠢了,如果不是恶意诽谤的话,因为许多社会主义国家的诗人确实入了境,甚至古巴诗人的到来也是被期待的。到纽约并不等于我们失去了反帝国主义的立场。然而,古巴诗人不管是因为轻率还是因为其它不良原因表达了这样的意思。事实上,在这个点上,我是我的党派的总统候选人证明了我有真正的革命性。那些在那封信上签名的作家没有一个可以与我在革命活动上相比,他们中没有一个做过我所做过和我所反抗过的百分之一的事。



戈尔·维达尔、库尔特·冯内古特、诺曼·梅勒(左起)


《巴黎评论》:你真的认为创意写作是可以教授的吗?

冯内古特:就像打高尔夫一样可以教。专业人士能够指出你挥杆时明显的错误。我想我做得很好,在爱荷华大学的那两年。盖尔·戈德温和约翰·欧文、乔纳森·彭纳、布鲁斯·多布勒、约翰·凯西、简·凯西都是我那时的学生。他们后来都出版了很好的作品。我在哈佛教得很差,因为那时我的婚姻破裂了,还因为我要每周乘车从纽约赶往剑桥城。几年前我在城市学院教得更差。我同时要做太多个项目。我也不想再教了。我只懂理论。

《巴黎评论》:你能概括一下这套理论吗?

冯内古特:爱荷华作家工作室的创始人保罗·恩格尔说过。他对我说,如果工作室有朝一日能有自己的大楼,应该把这句话刻在门口:“别太认真。”

《巴黎评论》:这句话怎么会对人有帮助?

冯内古特:它会提醒学生,他们是在学习玩恶作剧。

《巴黎评论》:恶作剧?

冯内古特:如果你能让人们对着白纸上的黑点笑或者哭,那不就是恶作剧吗?所有伟大的故事类型都是让人们一次次听信的恶作剧


E·B·怀特(E.B.White,1899-1985)美国作家


《巴黎评论》:你年轻时是个读书狂吗?

怀特: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读书狂,事实上我这一辈子读书很少。跟读书比起来有太多其它事情是我更想做的。我年轻时读动物故事——威廉·朗和恩内斯特·汤普森。我读了很多关于小船航行的书——这些书虽然没什么价值,但就是让我着迷。二十年代我读报纸专栏:F.P.A.,克里斯托夫·莫里,唐纳德·马奎斯。我试着投稿,也发表了一些东西。(小时候我是圣尼古拉会的成员,那里是我文学事业的辉煌起点,身上挂满了金银徽章。)我的读书习惯多年来都没有改变,变的只有我的视力。我不喜欢在家里待着,一有机会就往外跑。要读书就得坐下来,一般都是在室内的。我是不安分的人,宁愿扬帆起航不愿啃书本。我从来都没有过非常强烈的文学好奇心,有时候我感觉我根本不是一个真正搞文学的人。除了我以写作为生这一事实。

《巴黎评论》:你也是个画家。瑟伯以及其他《纽约客》的画家对于你的绘画及给《纽约客》画的封面作何评价?

怀特:我不是一个画家,也从没有给《纽约客》画过任何东西。我的确交过一个封面也出版了。素描、绘画我都不会,但是那时候我卧病在床,好像是扁桃腺炎把,我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,但是我有一个关于封面的想法——一只挂着饲料袋的海马。我向我儿子借了一套水彩画的工具,在韦伯斯特词典里找到一张海马图,照着画下来,然后就弄出了那个卖掉的封面。那根本不值一提。我最后甚至在饲料袋上写了“燕麦”两个字,生怕别人看不明白,却把整幅画都给毁了。我想那张封面的原稿可以作为某个收藏家的小件收藏品,那可是我唯一一次涉足绘画艺术的世界。但是我不知道那画现在在哪里。我把它给了杰德·哈里斯。他把这画怎么样了,只有上帝知道。

《巴黎评论》:福克纳曾经这样评价作家,“我们想达到梦中的完美,我们都失败了。”你会将自己归于此类作家吗?

怀特:是的。我的朋友约翰·麦克纳迪一直想写一首歌一直也都没写,他给这首歌起好的名字是“做梦要合理”。我俩都觉得这样一首歌会很好玩。我现在仍然觉得很好玩。我的梦从来都不是合理的。我很高兴他们不是合理的。福克纳是对的——我们都失败了。

《巴黎评论》:你能说说这都是些什么梦吗?

怀特:不能。我想你是想让我把一个本质上模糊和无法描述的东西说得更精确,或者更明确。唐纳德·马奎斯曾一语中的:

我的心随着我的岁月

我无从言说


胡利奥·科塔萨尔(Julio Cortázar,1914-1984),阿根廷作家


《巴黎评论》:获得名望和成功让你感到快乐么?

科塔萨尔:啊,听我说,这话我本不该说的,因为没人相信,不过对我来说,获得成功并不是什么快乐的事。我很高兴自己能靠写作维持生计,所以我也必须容忍成功带来的知名度和批评。但我以前默默无闻时,要比现在更快活,快活得多。如今我去拉丁美洲或西班牙,每走几步都会被人认出来,要签名和拥抱……这是挺感人,因为他们都是读者,往往还很年轻。我很高兴他们喜欢我的作品,但让我苦恼的是,我再也无法享受孤身独处了。在欧洲,我不能去海滩,不出五分钟,就会有摄影师出现。我的外表没法伪装;假如我是小个子,我还可以刮掉胡子,戴上墨镜,但我个子这么高,胳膊也长,凡此种种,都能让人们隔着老远就把我认出来。

但另一方面,我也会遇上十分美好的事:一个月前的一天晚上,我在巴塞罗那的哥特区散步,有个很美的美国姑娘在弹着吉他唱歌,吉他弹得相当不错。她坐在地上,卖唱赚钱。她唱得有点像琼·贝兹,嗓音很纯净、清澈。有一些巴塞罗那的年轻人在听。我躲在暗处,驻足聆听。过了一会儿,这些年轻人中有个小伙子,他大约有二十岁,很年轻,很英俊,走到我跟前。他手里拿着一个蛋糕,说:“胡里奥,拿一块吧。”于是我拿起一块吃了,对他说:“谢谢你过来给我这个。”他对我说:“听我说,与你给我的东西相比,我给你的太微不足道了。”我说:“别这么说,别这么说。”我们彼此拥抱,然后他离开了。这样的事,是我的作家职业所能得到的最佳报偿。年轻男女走过来跟你说话,给你一块蛋糕吃,感觉真的不错写作的艰辛,能得到这样的回报,也值了。



《巴黎评论·作家访谈2》九久读书人·上海文艺出版社,2015年11月

本文已获授权


序 /奥尔罕·帕慕克

E.M.福斯特/弗朗索瓦丝·萨冈/奥尔德斯·赫胥黎

哈罗德·品特/以赛亚·B.辛格/

豪尔赫·路易斯·博尔赫斯

E.B.怀特/巴勃罗·聂鲁达/约翰·斯坦贝克

库尔特·冯内古特/胡利奥·科塔萨尔

唐·德里罗/苏珊·桑塔格/伊恩·麦克尤恩

诺曼·梅勒/大江健三郎



延伸阅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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博尔赫斯不是我的敌人

与其跟着一群黑帮去智利,不如独自留在巴黎写一本小说


本期编辑:包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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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歌/摄影/旅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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